时间: 2020-02-22 09:09:37 来源:雅安日报/北纬网
谭楷/文
从成都,走向大相岭
2019年入冬之后,大相岭连下了几场大雪。直到2020年春节前,雪晴了两天,给了“窗口时间”,我才有机会跟着慰问的队伍,匆匆上山下山,算是给大熊猫野放团队的年轻人拜了个年。
一见到慰问团领队侯蓉,就想起三年前那个“三八节”,北京开“两会”,习近平主席来到四川代表团参加审议。其间,习主席与来自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的专家侯蓉亲切握手时,问到了一个很专业的问题:“大熊猫的野放工作做得如何了?”侯蓉回答说:“习主席,野放正在进行。”
被冰雪覆盖的四川大相岭大熊猫野化放归基地(资料图片)
三年了,能与侯蓉一起去大相岭,看看“正在进行”的大熊猫野放情况,真算是机缘巧合。关于侯蓉,记者们报导最多的是她的科研成果和各种闪亮登场。感觉到她是果断、泼辣,执行力极强的女专家。而对她的个人经历,几乎无人提及,她的老家在宝兴,她在芦山长大,毕业于四川农业大学。她的父亲是雅安某劳改农场的干警,一位正直而善良的转业军人。他一辈子做好事,每天早起打扫家属区的男女厕所,坚持多年。直到患重病不起,还惦记着这事。父亲病逝后,所有的亲朋好友,左邻右舍无不悲痛,连刑满释放的老人也赶来,在遗像前痛哭流涕。前几年,听侯蓉谈到父亲影响了她的一生时,眼圈发红,声音哽咽。让我看到了她感性的一面。
这一次,同去大相岭之前,基地的一位老友就对我说:“侯蓉一说起项目上的年轻人就激动,你深入采访就会明白了。”
冰雪盘山路,既险且陡。急弯!陡坡!狭道!警示牌一块接一块闪过。不禁让我感叹:大熊猫的复兴之路,一直是那么艰难曲折。
1987年春天,我作为四川省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理事,参加了“熊猫基地”的选点。一辆大客车,从青龙场出发,不足20公里,竟开了一个多小时。车子沿机耕道跳迪斯科,扭摆得全车人腹中翻江倒海,眩晕欲吐。这一块远离市区,荒凉破败的苗圃,小地名斧头山的石谷子地,谁都不看好。没有想到,30年华丽转身,成为绿竹如海,四季花香,举世瞩目的旅游目的地。初建时,只有寥寥6只熊猫,攻下人工繁育难关后,绒毛球样的熊猫幼仔“滚滚”而来,30年繁育了206只。国庆大假的巅峰时刻,一天竟有十万观众汹涌而来,被“萌萌哒”的熊猫逗得欢声四起,乐不可支。
成都为大熊猫迁地保护,作出了巨大贡献。负责大熊猫繁殖的专家侯蓉,被美国华人报刊称之为“送子娘娘”。“三十而立”的基地,没有在海内外的赞誉声中沉醉,早已部署了下一个重点攻关目标——将人工养育的大熊猫放归野外,实现整个大熊猫家族的复兴,让大熊猫彻底甩掉“濒危物种”的帽子。
2008年,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主任张志和结合圈养大熊猫实际情况,在考察了美国专家本·基勒姆博士放归黑熊之后,准备尝试利用人工辅助软放归的方式进行大熊猫野化放归训练。本·基勒姆曾在20多年前救助了一只黑熊孤儿,从而探索出一种“人工辅助软放归”的方法,先后成功地将150只黑熊放归山林。
世界著名动物学家乔治·夏勒博士专门写信给张志和。他认为,借鉴黑熊放归方法,实施大熊猫的“人工辅助软放归”,是值得一试的好的方法。对此,他寄以厚望。
2010年,基地选址都江堰马家沟,开始创建“都江堰繁育野放研究中心”(即熊猫谷)。这里山峦起伏,沟壑纵横,有丰富的竹类资源,是理想的野化培训基地。也就是说,圈养环境出生的熊猫,将在这里开始初步的适应性培训。培训之后,再送到永久的放归地。
“人工辅助软放归”让人想起美国作家杰克·伦敦的小说《荒野的呼唤》。讲的是一只名叫巴克的狗,成为北极圈出色的雪橇犬,在狼群的呼唤中,血液中的野性不断复苏,最终走向荒野,融入狼群。
“人工辅助软放归”就是让“萌萌哒”的熊猫,通过人工介入逐步恢复潜在的野性与本能,并育幼生仔,回归大自然。
此项目,由基地动物保护研究中心主任侯蓉领衔,齐敦武博士带领,集合了一批80、90后年轻人,离开成都北郊斧头山,开始了从“熊猫谷”到栗子坪,再到大相岭,多风多雨雪的艰难征程。
为什么选择大相岭作为野放大熊猫的家园?
两千多年前,在《山海经》中提到一种动物,“似熊,黑白兽,产于邛崃山严道县南。”这就是大熊猫。上古时的严道县范围很大,包括了现在的荥经县。这说明,荥经自古以来就是大熊猫的宜居之地。从成都到位于荥经县境内的大相岭,200多公里车程,让我们从四川盆地走向青藏高原的东部边缘,上到地球上的第二台阶,同时也走向了大熊猫古老的家园。
大熊猫“倩倩”(资料图片)
风雪路上说“倩倩”
早起,从荥经县城出发,车开至海拔2000米左右的山上,一排排冷杉,身披霜雪,如汉白玉巨柱顶天立地,遮蔽了阴云乱翻的天空。司机说:“老天爷在准备呢,春节前,还要下一场大雪。”
新建的大相岭自然保护区管理局,除了几栋整洁的平房,还有一座让年轻人挥霍青春的篮球场。只不过,篮圈冻成了冰网,连美蓉杜鹃的叶片也全冻成大冰棍。身体壮实的局长杨洪,率领他的巡山队,一帮虎虎生气的年轻人来欢迎侯蓉一行;而基地的科研人员,正在钻林子,做每天例行的检查项目。我们决计沿着巡山的路,走一程。
这是山顶的缓坡。冷杉下是白雪覆盖的冷箭竹,老乡叫它“竹秧子”,筷子粗细,密密实实。“倩倩”“星辰”“和雨”三只野放的熊猫,分别住在这一大片竹海不同片区。它们凭着一身厚皮袄,挤进竹海,一头钻到竹海深处。要找它们吗?你得弓下身体,双腿或弯或跪,两臂伸开,拨开竹枝,如同游蛙游一般,沿着“隧洞”游去。
天晴时,“猫们”喜欢上树晒太阳,有时装聋,千呼万唤不理人。
每天,必须找到它们的新粪团,测量到体温,观察它们身体状况,一丝不苟地作详细记录。
我们踏雪走到离管理局最近的工作站,已经冻得手足发麻。几个身穿迷彩服的“雪人”,头上冒着热气,向我们走来。侯蓉介绍说:这是周延山、毕温磊、马锐、李祖盛……他们刚钻进林子,去察看了“猫猫”的情况。
他们个个眉发皆白,两颊铁青,冲着我们微笑。
之前,我已经听侯蓉讲过周延山和毕温磊救助“倩倩”的故事。现在见到了他俩,正好补充一些细节,使我对“倩倩”的野放之路,有了完整的印象。
生于2013年的“倩倩”,在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生活了一年多后,来到了都江堰“熊猫谷”生活,极少与人接触。它不满3岁时来到地处石棉县的栗子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野化培训基地,经过三年的“学习”,它能觅食,能找水源,能避险,体重从69公斤长到105公斤,完全适应了野外的生活。
2019年6月,正值雨季,它又迁居到荥经县的大相岭,最后的落户地。凭着天生的灵敏嗅觉,一下车,就钻进了茂密的冷箭竹林中,急不可待地掰下被雨水冲刷过的竹子,大啃大嚼起来,它用行动在说:“你们这个野放地,选得太巴适了!你们都晓得,冷箭竹是我们心中的‘回锅肉’,我的最爱!”
“倩倩”的野放过程,并非一帆风顺。
2018年8月25日,GPS项圈远程信号显示,“倩倩”已经有24小时没有移动了。周延山和毕温磊立即出发,去寻找“倩倩”。
信号引导着他们走进一片原始林中。“倩倩”趴在一棵千年古树的枝丫上。任人呼唤也无回应。毕温磊冒险爬上树,发现“倩倩”左前肢受伤,有血迹,整个精神状态很差。很可能是一场恶斗之后,败下阵来,仓皇上树避祸。
两个牛高马大的小伙子,不禁为“倩倩”的伤痛难过起来。
经过近十小时观察,“倩倩”依然趴在树上一动也不动。给它递上苹果、竹子,竟毫无反应。远在成都基地的张志和、侯蓉等专家们着急了。随即,侯蓉带领基地专家们连夜赶往事发地点。
侯蓉说,48小时不吃不喝,大熊猫就会严重脱水。还会引发其他疾病,必须为其补充生理盐水。
情急之中,大家一合计,决定给它喂兑了蜂蜜的生理盐水。
千年老树,树皮长青苔,又光又滑,“倩倩”趴在离地近十五米的树丫上。毕温磊手脚并用,猴一样攀爬至距离“倩倩”约两米的树干上。周延山通过绳子将水盆递给了毕温磊,毕温磊用两根竹竿再将水盆缓慢的递给“倩倩”。
简直像是耍杂技!当水盆靠近“倩倩”嘴边时,筋疲力尽的“倩倩”嗅到了甜甜的蜂蜜味,终于睁开了眼睛,舔了舔盆边,毕温磊趁机将水盆递过去,“倩倩”很配合地伸出左前肢,扶好盆子,慢慢喝完了一盆生理盐水。树下的人们,松了一口大气。
一连五天,毕温磊每天爬上树给“倩倩”喂生理盐水,五天后,“倩倩”终于有了力气,从树上下来了。
野放队员杰克从美国赶来,为“倩倩”作了体检。“倩倩”非常配合。检查完毕,“倩倩”拍了拍杰克的肩膀,这一个人际交流的友好动作,让所有在场的研究人员兴奋不已。
目前,“倩倩”生活在面积达800亩的野化培训圈,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。野放队员们盼望着“倩倩”招来它的追求者,上演一出精彩的爱情喜剧。
审稿:白雨锶
责任编辑:任思瑗
来源:雅安日报/北纬网 日期: 2020-02-22 09:09:37
编辑:任思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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